明孝宗发明牙刷的谣言是如何产生的?


这是个诞生于德国,形成于美国的谣言。

我能找到的最早的记录,是 1921 年出版于柏林的《Ka-Pi-Fu 和其他可耻的事情》,作者为德国科普作家、工程师弗兰兹·玛丽亚·费尔德豪斯。

“Ka-Pi-Fu“是德语“Kacken-Pissen-Furzen”的缩写,也就是“屎 - 尿 - 屁”的意思。副标题是“一本适合安静地方的欢快书籍“——这是一本讲述“人体卫生”相关的科普书籍。

《Ka-Pi-Fu 和其他可耻的事情》(Ka-Pi-Fu, und andere verschämte Dinge)
Vielleicht haben wir die Zahnbürste von den Chinamän- nern kennen gelernt;denn deren großes,im Jahr 1609 er- schienenes Lexikon bildet eine “aus Knochen gefertigte Chinesische Zahnbürste”, 1609 Bürfte für die Zähne ab, die den unferen genau gleicht.Ja die Chinesen haben in ihrer datenreichen Geschichte auch den genauen Termin für die Erfindung der Zahnbürste : den 25. Juni 1498.
也许我们是从中国人那里知道牙刷的——因为在他们 1609 年出版的大词典中,显示了“中国牙刷由骨头制成”,1609 年的牙刷与我们现用的完全一样。是的,中国人在他们丰富的历史记载中,也记有牙刷发明的确切日期:1498 年 6 月 25 日

费尔德豪斯所指的“1609 年的大词典”,指的是明代王圻、王思义编纂,在 1609 年出版的《三才图会》——

《三才图会·器用十二卷·梳皿梳帚说》中提到,“刷与刡,其制相似,俱以骨为体,以毛物粧其首,刡以掠发,刷以去齿垢,刮以去舌垢,而帚则去梳垢。总之,为栉沐之具也。”

牙刷被精确到“1498 年 6 月 25 日”,这点就非常费解,这数据实在是过于严谨,符合对德国人的刻板印象(狗头)。

不过,我看到中国古代口腔医学史研究先驱——周大成教授(1910-2002)在 1991 年出版的《中国口腔医学史考》一书中,提到明代的文人高濂,在 1498 年,写过一本叫《遵生八笺》的书,说“嗽齿勿用棕刷,败齿”。而《遵生八笺》的记载,则证明了成书时,中国就已经有人用“棕刷”刷牙了。

但是,实际上《遵生八笺》是在万历十九年(1591 年)初刊,“1498 年出版”的说法显然是错误的,考虑到周教授的时代,搞不好就是延续清末民初的错误记述。

我怀疑是清末民初,某德国人从“1498 年《遵生八笺》记载中国人用棕刷刷牙”一事,延伸为“1498 年中国人发明牙刷”,而费尔德豪斯也惨遭错误影响,搞出了“中国人在 1498 年 6 月 25 日发明牙刷”的笑话。

《Ka-Pi-Fu 和其他可耻的事情》的作者费尔德豪斯曾被誉为“德国技术史上最著名、最多产的作家”,在不太清楚真实的“牙刷发明史”的 20 世纪 20 年代,他的科普作品被当时德国、瑞士,乃至欧美国家的保健卫生、牙科医学等相关杂志奉为经典而引用。

弗兰兹·玛丽亚·费尔德豪斯(Franz Maria Feldhaus,1874-1957)

而在清末起,中国便是德国制造牙刷所需要的猪鬃的最重要产地,可能是一些不负责任的医科杂志编辑,在抄写的文章的过程中,随意将“1498 年中国人发明牙刷”,进一步修改为了“1498 年,一位中国牙医使用猪鬃制造出第一批牙刷,供皇帝一家使用”。

德国到现在仍将“中国人在 1498 年发明牙刷”作为主要版本,不过,牙刷的发明者是牙医而不是皇帝。德国人的看法,可以参见 1988 年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史燕生翻译自西德“新苔斯洛夫出版社”的《万事之始》一书中的记载:

德国书籍《万事之始》中关于 1498 年中国人发明牙刷的记载,发明者还是牙医而不是皇帝——尽管当时压根没有牙医

至少在 1946 年,这个说法,就从德语翻译成了英语,可见瑞士汽巴(CIBA)公司出版的小册子《汽巴研讨会》:

《汽巴研讨会》(Ciba Symposia)1946 年 11 月刊
牙刷 :1498 年 6 月 25 日,第一把与我们使用的牙刷相类似的牙刷诞生于中国,其刷毛与手柄成直角。 我们在一本 1609 年出版的、内容丰富的、120 卷的、标题为“类书《三才图会》”的中国百科全书中,发现了这种牙刷的木版画,以及对这项重要发明的确切日期的精心记录。

至于“中国皇帝发明牙刷”,则是美国人编造,很明显是将德国人说的“牙医为皇帝制造牙刷”,调换了主语和宾语,变成了“皇帝下令牙医制造牙刷”。

个人可以考据到最早这么说的,是 1985 年,一个名叫詹姆斯·泰克斯托里斯(James E Textoris)的弗吉尼亚州亚历山大博物馆的馆员,他写过一篇名为《口腔卫生和刷毛牙刷的发展》(Oral hygiene an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bristle toothbrush)的文章。

这位“带神”居然在文章中说“be credited to the Yellow Emperor of China,who is said to have conceived the idea in 1498”,也就是说他认为是中国的“黄帝”(没错是上古的“黄帝”,而不是皇帝)在1498 年,提供点子制造了牙刷……

引用自 1993 年,Barbara E. Mattick《The history of toothbrushes and their nature as archaeological artifacts》一文中对于泰克斯托里斯的错误复述
黄帝:我真的还想再活 4000 年!(来发明牙刷)

大概是这种记述太过于逆天,因此机智的美国人民,又根据 1498 年是“弘治十一年”,将发明牙刷的“黄帝”改为了当时在位的“皇帝”。

至于精确为“明孝宗”(Mingxiaozong)或者“弘治帝”(Hongzhi Emperor)(毕竟都是一个人),这种说法应该出现的很晚,应该是晚于 2000 年的事了。

2019 年,美国人错误的漫画解释……

“明孝宗在 1498 年发明牙刷”的说法,大概是在 2010 年前后登陆我国的,因此我暂且推断是美国人在 2000 年至 2010 年之间提出了“明孝宗发明牙刷”的说法。

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11 年 1 月出版《关于中国文化的 108 个趣味问题》,目前可以找到的中文最早出处之一

至少,美国人的“大开脑洞”,对老欧洲来说没什么影响,英国人伊恩·哈里森在 2003 年编著的《No.1 人类生活中的第一》一书中,尚且只是说“把儿上有刷毛的牙刷是中国人在 1498 年发明的”,仍旧走的是费尔德豪斯和《汽巴研讨会》的欧洲老路子,并没有提到什么“中国皇帝”。

《No.1 人类生活中的第一》(the book of firsts),这本书由王巧平,仲地锋,孙丽娜翻译,2005 年由希望出版社出版

至于网上有人号称“2004 年,伦敦罗宾逊出版社出版的《发明大全》列举了影响人类的 300 项伟大的发明”,包括“明孝宗发明牙刷”,反正我没查到这本书,知情者请给我发个链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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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的寿命是多少年?李东生说鹰在 30 岁要拔毛辟谷 150 天之后满血复活至 70 岁,是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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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天皇使用的说话方式真的叫“玉音”,甚至是“鹤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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