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看起来很简单,其实要说清楚还需要一点点的生物和化学知识。
一般经过晾晒干燥后的木材和秸秆等植物性燃料中,大部分的有机物集中在植物的细胞壁结构中,其中纤维素占 40~50%,还有 10~30%的半纤维素和 20~30%的木质素。剩下的那些主要是植物的细胞质和细胞核里面含有的物质——植物蛋白、果糖、果胶、核酸等物质,占比不大。
纤维素虽有各种类型,但本质上就是由葡萄糖分子构成的高聚合物。只是聚合度和聚合模式有所不同而已。纤维素是植物细胞壁的主要成分。
半纤维素则是由木糖和其他糖类聚合产生的。它结合在纤维素微纤维的表面,并且相互连接,这些纤维构成了坚硬的细胞相互连接的网络。
木质素则更复杂一些,是由三种单体聚合而成的天然高分子,这三种单体含有 9 个碳原子且具有芳香族化合物的苯环结构。在植物结构中形成纤维支架,具有强化木质纤维的作用。
用一个不是太恰当的比喻,植物三素就像是建筑里面的钢筋混凝土,纤维素提供了砂子和碎石等成分的骨料,半纤维素提供了水泥成分的浆料,而坚硬的木质素提供了钢筋的筋料,三者结合在一起,变成了植物体内的组织结构。
作为一种植物的组织结构,这些物质各有妙用,构成了植物体的各种功能性部分。它们有的富含油分,闻之芳香馥郁。有的坚实致密,敲之能发出清脆悦耳的音质。有的轻巧松软,可以隔音隔热,妙用无穷。
但是现在人类简单粗暴的把它们收割在一起,让它们完成一个单一性的功能——燃烧发热。
这就没意思了嘛,对吧~~~
首先一个拦路虎是纤维素和半纤维素,大家看到了这货是个碳水化合物,碳水化合物的意思就是含碳也含聚合水。加热之后聚合水会析出变成水蒸气,并带走一部分热量。所以碳水化合物里面的聚合水并不能提供热量,反而会带走热量。这是木材燃烧后产生的水汽的主要来源。
第二个拦路虎是木质素。大家也看到了这货是个芳香聚合物,加热之后各种芳香烃裂解后变成芳香酯类、萜烯和醚类物质。比如松木里面的松节油酯类的。理论上这些芳香物质也能参与燃烧,但是因为它们在加热后大多是气态,往往不等完全燃烧就已然挥发掉了,或者即使参与了燃烧,但是因为碳环结构太稳定而无法完全燃烧,产生大量的木焦油和烟炱。这是木材燃烧后带来的挥发分和 PM2.5 物质的主要来源。
再加第三个拦路虎是木材本身的结构是热的不良导体,在燃烧时会出现膨胀不一致,容易出现木材内部燃烧不完全而产生大量一氧化碳,以及木材燃烧中受热炸裂等情况。
最后就是木材里面的那些蛋白质和酯类,燃烧时会产生二氧化氮和二氧化硫。
这些拦路虎既阻碍了燃烧的进行,带走了很大一部分热量,降低了燃烧的效率,使得燃烧的温度上不去,又产生了大量的 PM2.5 和有害化学物质,不利于健康。
所以聪明的人类就想了,既然木材受热会裂解产生一堆不利于燃烧不利于健康的物质,那么在燃烧之前先把木材拿去受热一把,将这些能挥发的,能出油的,能变水的全给干出来,只留下纯纯的碳棍棍,不就很美好了吗?
土窑烧木炭是个很古老的手艺活。
土法烧炭窑是柴炭一体的。要先热窑,把窑温烧到足够高之后就焖窑,把窑门的进气口关闭,保存热量并使得外面的新鲜空气无法进入炭窑,窑内就会形成高温和缺氧的环境,使木柴被干馏成为木炭。这种做法的优点是简单,缺点是入窑的木柴部分充当了燃料,所以出炭率低。
而改良后的现代制炭干馏罐是将木炭放进干馏罐内,然后在外面用柴火加热,罐内隔绝了空气自然更容易形成干馏的环境。这种做法出炭率高,但是需要添加额外的燃料。
在炭窑里面被加热干馏后的木材去除了所有的结晶水、挥发份和油分,只剩下了固态碳和灰分。无论是用来取暖还是用来作为炼铁烧瓷器的燃料,都有干净清结、燃烧稳定持久、温度高热量大的优势。而且去除了结晶水和挥发分之后的木炭比木材比重低得多,也去除了有害寄生虫和真菌物质,可以更方便长途转运和长期储存。
因此对于古代来说,木炭是比木柴更加优质的燃料。
以热值而言,木炭热值 33.5X10^6/KG,木柴热值 12.6×10^6J/kg。木柴的热值不到同质量木炭的一半。
以燃烧时间而言,木炭的可燃物全为固态碳,在正常的燃烧温度下不会熔融、升华或分解产生可燃气体,因此在不鼓风的情况下燃烧方式为没有火焰的阴燃,因此能够燃烧更长时间。不鼓风情况下自然燃烧的木炭的燃烧时间会比木柴长 50%-100%左右。
以燃烧温度而言,在金属熔炼和打铁烧窑等场合,用木柴的砖窑、瓦窑、石灰窑等,可以将温度提升到 800-900℃,而烧木炭的锻铁炉、瓷器窑,可以将温度提升到 1600 度以上。
当然木炭什么都好,唯一一个缺点是价格较高。木材干馏成木炭会大幅减重,一般硬木的出炭率有 30%,杂木 15%-25%。而且还得搭进去造窑、烧窑的人工和额外的燃料成本。古代的薪柴价格一般会是米价的一成左右,而木炭的价格就跟米价不相上下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城市居民也仍然愿意使用更加清结干净的木炭,尤其是室内取暖和烧水煮食的场合,烧炭炉比烧柴火要更加普遍。毕竟烧柴再便宜不管,那大黑烟熏着是个人都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