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部分人是右利手

当我还在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就会教小朋友区分左右，并告诉大家用右手吃饭写字，互相监督不要用错。

小朋友们在餐桌面对面坐着，虽然大家都用右手，但是对面小朋友的右手在自己的左边。

于是刚开始的时候，每次吃饭大家都会互相争论，直到其中一个小朋友心虚换了手，别别扭扭地吃饭，然后被老师纠正过来。

这是我对惯用手最初的认识和体验。

在生活中，大约有 87%的人会即兴使用右手，约 12%的人即兴使用左手，剩下约 1%的人可以灵巧地使用任何一只手而不表现出明显的偏好。几个世纪以来，这一比例都保持稳定，变化不大。

2. 惯用手的决定因素

当大家发现别人的惯用手与自己不同时，可能会思考：为什么大多数人是右利手，是遗传，还是随机？

细心的人会发现，惯用左手的小伙伴往往有更大的概率，存在左利手的祖辈或父母。左利手小伙伴的家族中常存在左利手的亲人，说明基因是决定惯用手的重要因素之一。

McManus 和 Annett 都认为利手性状由常染色体的单基因控制。McManus 认为右利手是显性性状，隐性表现为左利手，左利手赋予人认知上的优势；而 Annett 认为利手基因显性时产生右利手，利手基因隐性时出现左右利手的概率随机，左利手并不具备超常的认知能力。随后 McManus 和 Bryden 为了解释不同性别中左利手的比例差异，提出 X 染色体存在与利手相关的修饰基因，修饰基因隐性时能影响利手基因的性状表现。

2007 年，Francks 等人首次发现了控制惯用手的基因，认为位于染色体 2p12 上的基因 LRRTM1能影响左利手的出现，且带有 LRRTM1 基因的人更易患精神分裂症。在 2013 年，研究人员发现与左右不对称发育相关的基因 PCSK6与左利手的形成有关，而此前的研究还提出 PCSK6 基因参与人类语言的发展和产生。

研究表明，大脑的工作方式与惯用手之间存在相关性。研究人员认为，惯用手是在子宫内决定的，随着胎儿脑的发育和形成，用手的倾向和固有偏好也随之形成。右脑控制着大多数情绪功能，而左脑则管理着许多思维和智力技能，左右脑交叉控制对侧身体。但左右脑的分工并不完全决定惯用手，有 90%以上的右利手人群用左脑主导言语功能，而左利手人群中这一比例也高达 70%。

左脑对组织缺氧更加敏感，因此孕期或分娩过程中的左脑损伤可能导致右脑的补偿性的发展，增加左利手的产生。此外，Geschwind 认为出生前接触高剂量的睾酮可能促进左利手的产生，睾酮依剂量不同会造成大脑两侧的不平衡发育，增加右脑成为优势脑的机会。

3. 左利手的优势与劣势

生活在右撇子占多数的社会中，惯用左手往往会有很多麻烦。房间的门把手及开门方向、从左往右的书写规则、剪子 / 削皮刀 / 线圈本 / 马克杯 / 相机按钮 / 地铁闸机等等各种物件的设计……

左手的使用是由右脑管理的，右脑还控制着大多数情绪功能。研究发现，左利手的人会更频繁地调动右脑，因此也更可能出现抑郁和负面情绪。左右脑不均衡发育造成的病理性左利手，通常伴随着左脑发展滞后带来的右脑补偿性发展。这往往会提高一些由右脑支配的动作或能力，如数学、音乐、艺术、空间感以及运动能力等，但是左脑的发育滞后也可能造成一些障碍，如学习阅读障碍、口吃等影响。

此外，一些诱发病理性左利手产生的因素，如胎儿期的睾酮增加，促进左利手形成的同时还可能延缓胎儿的胸腺发育，进而影响淋巴细胞，导致免疫系统的紊乱，易诱发哮喘、过敏、偏头痛等症状。因此脑损伤或激素诱导的左利手通常还伴随着健康方面的隐患。

惯用左手的人往往主动或被动地适应着这个世界。然而因其与众不同，在一些体育运动或格斗项目中，惯用右手的对手通常难以适应他们的习惯而不占优势。这可能是惯用左手为数不多的好处了。

4. 与其他性状的关系

除了惯用手以外，我们的身体还存在许多其他的左、右侧不对称行为特征。然而在十指交叉扣手和双臂交叉环抱的性状在人群中基本是一半一半，没有在其中一种中表现出明显的富集或优势。研究这三个性状的关联性，发现左利手的人会有稍高的概率，在扣手时习惯左手拇指在上，交叉环抱时习惯左臂在上。然而扣手和交叉臂两个性状之间没有关系。

此外，除了右利手的人占多数，对大部分人而言，右眼也是主视眼。约有 70%的人右眼视力较好，并在用眼时起主导作用。主视眼和惯用手之间也存在高度正相关，左主视眼人群中左利手的比例远远高出右主视眼人群，而左利手人群中拥有左主视眼的比例也远高于右利手人群。

5. 进化与起源

利手倾向不仅存在于人类，还存在于其他动物。

早在 1953 年，Warren 的研究就发现了猕猴有较弱的左利手倾向，随后 Tokuda 研究日本猕猴得出了类似的结论。我国学者在 1984 年研究恒河猴，发现群体无利手优势，但个体具有显著的单侧用手倾向。随后的研究发现，叶猴、金丝猴在自由取食时具有右利手现象；长臂猿也可能是右利手；而笼养的太行猕猴年幼时没有利手倾向，成年雌猴多用右手，成年雄猴多用左手，群体无明显利手优势。

1941 年 Finch 研究黑猩猩，发现黑猩猩具有略微的左利手倾向。而 2005 年关于野生公园中以猎食白蚁为生的一个黑猩猩聚落的研究发现，17 只黑猩猩有 12 只都是左利手，4 只是右利手，只 1 只是左右共利。

非人灵长类中，不同猴的利手倾向存在差异，而黑猩猩具有明显的左利手优势，现代人中右利手者占多数。这表明灵长类动物在用手习惯这一性状上存在分化。

考古学家通过器物、壁画来分析史前人类的用手偏好。1959 年，Posnansky 通过采集到的手斧，推测至少在 20 万年以前，古人类就已经初步具有右利手倾向。

1980 年，法国旧石器考古学家莫尔蒂耶通过大多数的刮削器适合左手持握，推断使用者是左利手。1985 年，Toth 通过旧石器时代遗址出土的石器特征，发现距今 190 万年~140 万年前，古人类倾向于左手持握、右手击打，右利手倾向已经出现；我国学者肯定了这个研究思路，但在对旧石器时代的花石浪遗址龙牙洞出土的石片进行统计时，并未发现右手源石片（48.73%）多于左手源石片（51.27%）的现象。

Walter Sorell 通过岩画中动物右侧轮廓的频率更高，推测古人类的左利手倾向。我国学者也在半坡遗址等新石器时代的彩陶鱼纹图案研究中发现，大部分的鱼纹都是头朝右的；北方岩画的动物头朝右的比例（64.94%）也远高于朝左（35.06%）。结合绘画方法，研究人员认为右向图案很可能是左利手的作品。

Napier J 通过加尔加斯洞穴手印的断指，推测早期人类割掉左手手指哀悼死者，而右手是日常生活所依赖的惯用手；但也有人认为这是吹喷绘制时弯曲手指形成的特殊符号，或者是掌心向上绘制的作品。因此，目前还难以确切回答人类开始对用手形成偏好的时间，也无法确认右利手占据优势的原因。

小结

左利手行为不是一个简单性状，惯用手的产生涉及到遗传、环境、病理学等方面的原因。目前已经发现一些与惯用手决定相关的基因，激素等环境因素造成脑部不对称发育也会增加左利手形成的概率。后续的研究可以先进行分类，是遗传性左利手还是病理性左利手，分类研究或许能更容易挖掘到左利手的决定机制。

左右脑影响惯用手，惯用手的经常使用又频繁激活一侧大脑，也可能影响该侧大脑所调控的语言、思维等相关复杂性状，甚至还与一些生理、心理特征相关。此外，惯用手与扣手、交叉臂、主视眼等性状的产生有相关性，可能背后有相同、相似或者相关联的调控机制及产生原因。因此后续的研究可以关注这些有关联的性状，或许能提出新的思路或见解。

从进化上来说，非人灵长类也有个体的惯用手倾向，但群体内利手优势没有人类这么极端和明显。对于古人类最初惯用左手还是右手，什么时期开始右利手人群的比例开始增加，以及什么事件导致了如此极端的右手群体优势等相关问题，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主要参考资料

• 左利手及其形成机制: 生理、病理及心理学的视角. 心理学探新. 2012
• 汉、回、蒙古族拇指类型、环食指长、扣手、交叉臂及惯用手的研究. 遗传. 1998
• 内蒙古 7 个群体优势眼的调查. 遗传. 1999
• LRRTM1 on chromosome 2p12 is a maternally suppressed gene that is associated paternally with handedness and schizophrenia. Molecular Psychiatry. 2007
• Common variants in left/right asymmetry genes and pathways are associated with relative hand skill. PLoS Genetics. 2013
• Why are most people right handed? Kickassfacts. 2021 https://www.kickassfacts.com/why-are-most-people-right-handed/
• Why are you right or left handed? Science of People. https://www.scienceofpeople.com/category/behavioral-psychology/why-are-you-right-or-left-handed/
• Life's extremes: left- vs. right-handed. Live Science. Life's Extremes: Left- vs. Right-Handed | Live Sci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