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封神演义》里最重要的“封神榜”,现行版本其实是 1889 年才出现的,明清两代的作者、出版商都把“封神榜”当儿戏,就这个态度,凭什么当四大名著呢?
严格来说,是在 1955 年作家出版社编辑舒芜,在校订《封神演义》时,将光绪年间开始流行的“封神榜”嫁接到了“四雪草堂本”《封神演义》里,这才形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小说《封神演义》。
现存最早的《封神演义》是明天启年间金阊舒载阳刊本(简称“舒本”),目前收藏于日本内阁文库。第 99 回列举了 371 名战死封神者,其中大部分神灵,包括被封为“二十八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所有神,都是备注一个“万仙阵亡”,压根没有在先前的 82-84 回的“万仙阵”里登场。
不止如此,在最早刊行的“舒本”《封神演义》中,存在大量死亡,却没有出现在“封神榜”里的角色,比如说东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黄飞虎过五关时遇到的陈梧、陈桐,十绝阵里的炮灰萧臻、邓华,石矶娘娘、龙王三太子敖丙,赵公明的徒弟姚少司、陈九公,梅山七怪、青龙关总兵丘引等等,共计六十多人。
如果说作者认为像妲己那样修炼成精的妖怪不可以上封神榜,而忽略石矶娘娘、梅山七怪、丘引等角色的话,那么只有狗精“戴礼”被封为“力士星”,且“封神榜”里没有彩云仙子、火灵圣母、邬文化,忠臣司天监杜元铣、大夫胶鬲之类人类角色,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简言之,就是小说《封神演义》的总策划李云翔、出版商舒载阳,乃至最后的责任编辑(许仲琳?)骗钱还不想负责任,这种态度已经决定了它和名著没有什么关系了。
糟心的是,即便是《隋唐演义》的作者褚人获,受不了“舒本”谬误连篇,在 1695 年修订《封神演义》(“四雪草堂本”)时,也没有修改这个疏漏严重的“封神榜”,这使得几乎整个清代有所的木版本、乃至戏剧《封神天榜》,都雷打不动沿袭了这个明显存在错误的“封神榜”。
至于目前我们最常见的、相对准确的“封神榜”,其实诞生于光绪十五(1889)年,是由上海出版商“广百宋斋”铅印出版的《绣像封神演义》。
这个相对准确的“封神榜”把“万仙阵亡”的六十多个前文没有出场的龙套撤下,而后根据人物的角色属性,把前文出场的战死角色分配上神号。
《绣像封神演义》其实仍旧漏收了彩云仙子[1]、“千里眼”高明、“顺风耳”高觉兄弟,还把没上封神榜的龙须虎作为“九丑星”误收入了“封神榜”,存在一些问题。
不过《绣像封神演义》第一次试图解决《封神演义》小说诞生后两百七十年间、所有书商都在抱残守缺的巨大 BUG,加上此版本有近二百幅插图,图文并茂,更有利于阅读。
因此上海为中心,全国出版社开始盗印或者模仿“广百宋斋本”《绣像封神演义》。这个版本以及衍生版本开始在民国年间开始占据优势,此书的插图至今被许多出版社所沿用。
到了建国后,1955 年,作家出版社古典文学编辑部的编辑舒芜,接到修订《封神演义》的任务。
舒芜发现社会上流行的《封神演义》版本很多,却多少都存在为了增加插图、而相对删减文字问题。于是他在比较之后认为,清初的“四雪草堂本”比较完善一些。而存于日本的明刊本,当时大陆还没有影印版,因此他和其他编辑,基本上採用了“四雪草堂本”做底本,参考了“广百宋斋铅印本”、“蔚文堂本”、“德聚堂本”等加以厘校。书中若干显然矛盾错误的地方,如某人已被敌擒而晚间又被派去劫营等等,虽各本皆然,也酌量作了必要的修正。
但是比较不幸的是,舒芜没注意到,哪怕是他认为比较全的“四雪草堂本”,其实存在多种翻印、删减版,所以他也采用的是后来再印的简本[2],他也受不了原版错误连篇的“封神榜”,于是用“广百宋斋本”的“封神榜”替换了原版——
舒芜和他的同事们,并没有在出版时,说明作家出版社做了这一改动。
另一方面,在海外比较有代表性的《封神演义》研究者柳存仁,在抗战期间投靠日本人时,得到过“舒本”《封神演义》的影印件,但他手上又没有“四雪草堂本”,能拿到的都是清末、民国的铅印本,所以他就一直以为只有“舒本”的“封神榜”和其他版本是不同的。
柳存仁在自己的作品里,一再表示“最早刊本”和“他本”、“现场最早之刻本”与“他本”、“明代舒载阳刊本”和“现在普通的清刊本”,完全没想过“四雪草堂本”虽然做过校订,但其实和“最早刊本”差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所以得出很多暴论,各种误导大众……(包括笔者本人)
1973 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再度出版《封神演义》时,发现 1955 年作家出版社的修订版还是错误很多,又采用“三余堂本”及“问琹阁丛书本”酌加补正。但是彩云仙子、高明、高觉兄弟仍旧不在“封神榜”上……
1993 年齐鲁书社版《封神演义》,则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版本上,参考了日本收藏的“舒本”,做了最为完整的校订,但是,彩云仙子、高明、高觉兄弟仍旧不在封神榜上……
出版了这么多版本,“封神榜”还没修订出一个可靠版本,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封神演义》?
凭什么当四大名著,我的《封神演义》?
其他关于《封神演义》的答案:
《西游记》抄袭了《封神演义》吗?为什么日本人热衷改编《三国演义》、《水浒传》,却没有改编过《封神演义》?为什么明代小说中几乎没有使用双锤的角色,到了清代小说就极为普遍?
附录:《封神演义》“舒本”(以及“四雪草堂本”)与“通行本”的封神榜区别
上半部分为“舒本”的神号与人名,下半部分为“通行本”神号与人名,红字为人名改动。
黄底、黑底方格则是日文《全译封神演义》采用的神名,我们不需要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