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作时有一个忌讳,就是用词太工,用力过猛,以至于穿凿,使整句失去了重点,让全文显得媚俗。
比如这一句,“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句眼应该是在这一个“煎”字上,整句的重心也在这个“煎”字上。
把“月寒日暖”改成“日寒月暖”,看似很巧妙,好像诗人痛苦得连感知都和常人相反了,但反而落了下乘,因为太“用力”了。
这句诗的关注点尽在这一“煎”字上,在其他句子上挖空心思用力,不会让这一句更好,反而会分散读者的注意力。
同时,月寒日暖光阴飞度,这是所有人都在经历的再寻常不过的光景,唯独李贺觉得这是在“煎”他,这一句因此奇绝。
正是因为月寒日暖很寻常,所以才能突出被“煎”的不寻常。假如说李贺生活在赤道几内亚,每天烈日暴晒晒脱了一层皮,谁都觉得是煎熬,那有什么奇怪的?
正是在寻常的生活中,大家都觉得没什么,每天喝酒唱歌,白天少穿点晚上多盖点,唯独李贺在时间的流逝中感到了煎熬,这才是诗人独特的人生体验,这才是诗心。
通览诗人们的名句,都会给人一种收着力,举重若轻的感觉,而现代人写的诗,往往会让人感觉举重若重。
比如李白写“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现代人就改成“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后面那句经常惹人嘲笑,因为一眼望去就知是文艺青年硬凑意向,太用力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写诗也好,写别的也好,最难能可贵的,是“天然”,而不是堆砌。
往往是用平淡的口吻说出最惨烈的话才叫人震撼。一个抑郁症患者还有力气渲染自己的痛苦,那说明他还挺健康,至少还想秀。
痛苦便是痛苦,无需去雕琢。
有很多初学诗的人都容易犯这种错误。比如知乎还有个题主,把李白的“花间一壶酒”改成了“花间一壶冷月酒”,好好一句诗,瞬间变土。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这一句诗的重点在于“有花有酒却无相亲”,因此在繁华中看见孤独。非要往里面塞一个“冷月”,确实,好像更加孤寂了,意境貌似更高,实际上是着火的时候在手臂上放鸽子,不符合基本逻辑,特别出戏。
写作的中心应该在于“情”而不在于“辞”,永远要记得黛玉的话:“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做‘不以词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