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的一个问题。
语言的诞生因为语言的系统性与复杂性让其看起来似乎非常神秘,却比我们想象的要迅速。
一个独立的婴儿群体是否能创造一门新语言,或者定量地说多大的群体、怎么样的环境下会产生何种程度的语言,我们都很难在没有实验的情况下给出确定性的结论(当然,这样的实验也违反伦理),但是本文分享两个人类语言史上重要的案例可以作为例证,说明婴儿可以产生新语言的合理性。
Pidgin&Creole
16 到 19 世纪,劳动力跨国贩卖屡见不鲜。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文化、不同语言的奴隶被贸易者以及地主带到同一块土地上劳作。语言的不通让那些相互交流的工作与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各语言人群在交际过程中,急需彼此在语言上妥协从而使得双方得以勉强沟通,这时候发展出一种临时语言——Pidgin 语。[1]
英语中的洋泾浜语 --The Chinglish in English – Pidgin English_哔哩哔哩_bilibili
不过,从某种角度来看,Pidgin 也许不算严格意义上的语言。Pidgin 基于奴隶与地主的语言中基本词汇,用一种语序不定、没有语法、没有逻辑标注的方式进行简要的沟通。显然,这样的沟通很难传递细腻的信息。
然而,语言学家的研究发现,在某种催化剂之下,Pidgin 可以在超乎人们想像的短的时间内,变为一门系统性的完整语言体系。这个催化剂便是新一代的孩子。
对于这些在劳动力人群的第一代孩子而言,Pidgin 自然地成为了他们在社会生活中的一种“母语”,尤其对于那些从小不被父母照看,被 Pidgin 语人士照顾或因其他原因浸泡在 Pidgin 环境中的孩子。孩子们会给这项语言带来之前所不拥有的复杂语法,并形成一项拥有更高表达力的语言——Creole 语。[2]
19 世纪末的夏威夷,来自亚欧非各地的劳工到此满足甘蔗种植的劳动力需求。[3]很自然地,语言不通的人们发展出了 Pidgin 语。事情的重点在大约 19 世纪 90 年代,那些在劳工的孩子们,从小在 Pidgin 的语言环境下,利用自己天生的语言能力逐渐发展出了新的表达方式。这在后世我们称之为夏威夷克里奥尔语(Hawaiian Creole English)[4]与 Pidgin 散乱的表达方式不同,Creole 拥有了系统的固定的发音、词汇、语法等。这至今仍在美国夏威夷州广泛使用作口语。
尼加拉瓜手语
语言学家们在现代还发现一个更加值得分析的案例,一类人们不常使用的语言——手语。尼加拉瓜的聋哑人群体一直没有出现统一的手语,直到最近几十年。[5]
这改变性的突破,源于聋哑人社群的建立。1977 年,桑迪诺政府进行教育改革,在首都马那瓜建立起了尼加拉瓜的第一所聋哑儿童学校。
聋哑人们有了聚集的地方,自然有了语言的交流的需求。学校尝试培养学生读唇、说话的技能,遗憾的是收效甚微。然而与此同时,另外的一个交流方法却在孩子们中间诞生。人们发现孩子们聚集玩耍、共同坐校车的时候,逐渐地发展出了一套彼此交流的手势。[6]当然,这样的一个手势交流,跟前文的 Pidgin 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作为一种临时性的沟通方式,没有细腻的表达力,也没有完整的语法系统。
就像 Pidgin 语随着新一代孩子的假如发展为更加完整的 Creole 语,随着新一代更小年龄的聋哑孩子入学,这种简单的手势也发生了进化。对于这些新来的孩子来说,属于这个校园社群的人们的手势已经充斥他们每天的生活,在此基础上他们手语表达更加流利且系统。
语言学家们嗅到发现这是一个极佳的研究机会。他们发现,随着孩子们手势语言的发展,与最初相比,新来的孩子们所发展的手语有了更加有力而严谨的表达方式,甚至自发形成了一套语法规则,包含了类似英文中主谓一致的概念等等。
人们使用尼加拉瓜手语逐渐更加流利,并且基于系统的语法表达,他们甚至可以表达出诸如情感这样复杂且微妙的感受。这一复杂的手语被延续下来,即是我们如今所称的尼加拉瓜手语(Idioma de Señas de Nicaragua)。
一部分语言学家认为,尼加拉瓜手语的形成,显示人类语言习得的能力来源于大脑中先天存在的“语言习得装置”。Language Instinct(《语言本能》)的作者史迪芬·平克写道:“尼加拉瓜事件是史上独一无二的。”“我们能够看到孩子——而不是成人——怎样生成语言,我们能够科学地、详细地记录语言创造的过程。实际上这是我们第一次和唯一一次看见一个新语言从零开始的形成。”
——摘自维基百科条目“尼加拉瓜手语”
这是一个让人动容的场面,你看着孩子们那双渴望共鸣的双眼,比划着双手与伙伴表达喜怒哀乐。当然,更让人感到珍贵的是,语言学家见证了新语言的诞生,看到了人类所天生拥有的语言本能,这种本能让人与人之间天生拥有相互连结的能力。
结论
回到本问题,独立的一群婴儿是否能创造一门新语言。严谨地说,至今我们未能拥有一个实验能够认为在一代婴儿到成长过程中可以发展出一个完整的语言,但通过 Pidgin 和 Creole 语以及尼加拉瓜手语的发展,部分语言学家们相信大脑中先天存在的“语言习得装置”让人们,尤其是婴幼儿具有强大的人类语言习得与创造能力。因此,我们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认为,一群不会说话的婴儿聚集在一起,不会因为没有现有语言的习得而失去连结。相反地,他们很大概率会发展出一套或简单或完整的语言交流方法,并随着新一代的出现而变得更加完善。
更新:看了本问题下其他的回答,自己所知道的相对比较简化。非专业人士,列举的案例应该没有事实上的谬误,但关于一代人是否能产生语言的观点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