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机车没有过夜。 正常工作是“连轴转 ‘’歇人不歇马。
跑火车都是”包乘制“。就是一个包乘组好几伙人用同一台火车头,甲班干 12 个小时,累了换上乙班, 乙班跑十二个小时,再换丙班,如此循环"歇人不歇马" 。 人轮换休整, 火车头却除了加煤加水始终在跑. 直到月底洗罐小修期限到了,才熄火进机务段检修。蒸汽机车一旦点火运转起来,就黑天白日的一汽跑下去,直到“小修”(”洗罐”锅炉酸洗)停火检修。
我干那时 是两班倒,乘务员一班 12 小时,歇一天一宿。
有时,火车头不跑大列,倒站,没活时,短时间就停车“压火”,多填湿煤,关闭送风器和炉灰箱进气口,开水泵,向锅炉注入适当的水......这叫待机。一旦接到调度命令,马上就得开送风器,快速把火焰调好,气压烧上来,开车干活。
有时,机车出了机械故障,需要停车修理,也需要压火。
临时没有活儿的机车,也得入库,但不灭火 ,机务段专门有个 俏活儿,叫 '压火‘’ 和‘’ 看火”的,一个人 看几台机车,定时填煤注水......保证它们都不灭火,一旦有活立即能走车。
有朋友问 蒸汽机车如何点火?
转发我的另一个回答如下:
先领两块废旧的破枕木,劈成碎柈子,有几抱就够了。然后抱进驾驶室,压开炉门,架好劈柴, 找破布沾点废油 ,用打火机或火柴点燃 ,扔进劈柴中间, 火就呼呼地燃烧起来,烧旺再加入适当的煤,燃烧一会儿,再加入适当的煤,逐步摊开 布满炉床,......
那天上夜班,"安全戴帽"(领导例行安全教育每班都有)完了 .头派我上大库给 298 机车点火.
头儿知道我是不愿坐办公室自愿下来干活的”干部“ ,平时都“高看一眼,常派我干点儿”俏活儿”.夜班给火车头点火就是俏活儿。这个活不累,而且用不了俩钟头,然后就可以睡一宿好觉。
火车头每三个月例行检修一次,重点是清洗锅炉水垢,工友们也称之为“洗罐”。检修前都要熄火.检修整备完毕出库前再点着火,烧上气压来,才能开出机务段,交付正常使用。
点火通常在夜班,煤和劈柴都是现成的。
点火的去了,只需把劈柴架在锅炉里点着,加煤,烧几个气压,再加足煤压火,让它慢慢燃烧,明个早班前能上来气压就行。正常也就是两个小时的活儿,然后就可以在车头里睡觉,半夜起来再看看火候适当加煤上水,就可以美美地睡觉,直等着天亮交班。
那个晚上,大车间没有上夜班的。我摸进去 ,找着要点火的车头 .上去,开门,验明锅炉水表有三啶水,并没急着点火, 而是遵照操作规程先验了遍车.水表显示的水位只是锅炉里的水位,并不是水箱里的水位,水箱里的水位要用测水竿测量 , 需要爬到机车煤水车顶部,打开那个十多斤重的水柜盖子,把 3 米多长的测水竿直插水柜底,提起拿出来,观察到的测水竿上被水浸湿部位显示的读数,就是水柜中水的实际存量,以此决定是否需要补水。
这是机务段刚捡修完的火车头, 一点着火,就算交付使用了.点火的必须负责把好关.没想到我这一验却验出毛病来啦!
外边都检验完毕,我爬进了机车,先压开炉门,钻进炉膛,认真检测。 炉膛好大,好几米长, 一米多高.举着手电筒,照射炉膛壁上,镶嵌着的几十根烟管,火车头锅炉内部不是一个大空膛,而是镶嵌着几十根用以过热炉水的烟管。 锅炉烧出的水蒸汽是被这几十根烟管子分割烘烤进一步加热干燥的. 摸摸这儿 , 看看那儿,都正常。就检查关键部位,摸一把头顶铅堵那个位置,感觉发凉,拿手电对准照, 发现湿漉漉渗水! 出来找块干布,钻进去,擦干了,过两分钟一抹,还是湿漉漉地!确认铅堵有问题 --- 丝扣没拧牢。按照操作规程这不合格,锅炉火不能点!
马上下车,到值班室,打电话请示调度。调度逐级上报,都说我处置正确,可以不点火。
返回来,只有睡觉,那晚就睡了宿好觉。
第二天休班,正在家看书呢,师傅来找, 说让我马上去大车间,C 头电话找。C 头是我们那儿最大的官儿,“汽门上绑块骨头狗都会开”就是他说的。他老人家解放前就开火车,是技术权威。我一听他找,有点儿发毛 , 蹬上自行车就奔机务段大车间。
停好车子,刚出车棚,门卫就提醒我小心点 --- C 头在那骂大街呢,骂了一上午啦! 走不远,遇着段长朝我摆手,叫我别进办公室,直接上大修车间,把机车点着火就行。
我问铅堵换啦?他说你就点火吧,啥也别问。还朝我挤咕眼儿。我寻思这是闹地哪一出? 铅堵漏也点火?又一想管它呢!领导让咋干就咋干呗。
那是文革时代,机关干部劳动洗修的车,超额完成任务 都报捷了。漏水也有多种,这次是螺丝扣没拧严漏水了,而不是烧化了易融塞! 点火后 螺丝扣 热胀冷缩,有可能粘上。
上车看看 昨夜准备的东西还都在,压开炉门架好劈柴, 找破布沾了点废油 ,跟看热闹的 M 师傅借了打火机” 嘭 “地点燃 ,扔进劈柴中间, 火就呼呼地燃烧起来。刚把火点着,正往炉里填煤,C 头就骂骂咧咧上车来啦。看着我就磨叨开了:
“好小子!行啊!放着办公室不坐,跑这惹事生非来啦!”
听他叨叨, 也不分证.我知道他牛 B, 解放前的老革命. 官儿们都怕他.
他倒没骂我,劝我还是回办公室去,说这活忒累,担心我挺不下来。我不理茬,只管转着圈儿的翻锹 填煤. 他还不走.反倒左手扶着车门框,右手指着我说"小子行啊 --- 都会翻锹啦!"
"翻锹 "是我刚学会的烧火技巧。(那时感觉是技巧,其实是花活)。火车头上填煤用大号平板锹,一锹煤二十来斤,“力巴”填煤进炉膛是一锹一堆,有的炉面有火,有的炉面缺煤, 更有的,是黑乎乎地压住了一堆,光填煤不涨汽. 高手煤甩进炉膛,哗地就均匀散开,煤能立刻燃烧, 迅速涨汽. "翻锹"是在送煤进膛的当儿,顺势一悬转铁锹把, 煤翻花如扇子面似地散开,几锹就能把炉面全覆盖 ,迅速最大面积地燃烧,最快地获得优质蒸汽。
听他夸奖,我更来了干劲儿了,双手端起锹煤,左脚轻踏炉门启开阀,唰地把一大锹煤翻散进炉床里,回身用胳膊肘子习惯性地顶了下身后半开启的车门,只听“呀!”地一声,C 头的手指头被挤在了门缝里!
吓得我赶快开门,捧起那只流血的手,直呼“罪过”。C 头疼得直啅牙花子,我掏出手绢,三下两下给他包扎上,又填足了煤, 立刻扶着他老人家去卫生室处理。
这件事儿弄得我直揪心,十指连心,被火车头铁门掩手那得多疼啊?! 想想就心疼。即便离开那个单位多年,想起来还会给他打个电话,赔不是。尽管他老人家啥也没说,可是我想起来就钻心地疼。
2017 年回东北, 还特意登门去看望他老人家。他儿子说,九十二岁的他,睡觉早,已经躺下了。只得悻悻而返。谁知那一返,就再也没有了机会,2018 年他老人家去世了。随着蒸汽机车的淘汰,只剩下些火车的故事。
蒸汽机车如何清炉灰?
蒸汽机车都是卧式锅炉,火床下有活动炉箅子,下带封闭式炉灰箱。蒸汽机车燃煤都是优质煤,本身灰就少,通常炉灰自动落入炉灰箱,一个班清灰一次,届时车头开到设有专用地沟的清灰场,打开一侧炉灰箱门即可放炉灰。
更多蒸汽机车上的故事 ,有兴趣可见拙作《火车上发生过哪些令人吃惊的事儿》
蒸汽机车问题,去年 9 月俺都归络在拙作
《 为什么蒸汽机车的驾驶室都在最后面,不影响司机视线吗?为什么驾驶室没有前置?有什么考虑?》,欢迎赐教。